裴隐南倒在他身上,他率先感知到的也是对方的体温。那种热度他从未在任何人身上感受过,母亲没有,老师也没有,这样的温暖出现在寒冽的天气里,无论来由有多不祥,总是会给人一些安慰的。
有双手伸过来,仔细地理好他的衣摆,同时道:“离火远些,当心烧着衣服。”
顺着那双手往上看,是郦王。对上龙芝的视线后,对方笑了笑,又问:“要用点干粮吗,还是想吃点心,我这里都有。”
“多谢三殿下。”龙芝恹恹地别过脸,闭着眼道:“我身体疲倦,什么都不想吃。”
赵元衡的声音忽在两人身后响起:“大王,将士们都休息够了,您打算何时出发?”
郦王看了龙芝一眼,迟疑道:“此时雾气正浓,道路难以辨清,还是等午时过后再说吧。”
赵元衡有些为难:“这山中处处古怪,臣怕停留得太久,会招来妖邪觊觎。”
“毫无准备地前行,更可能会遇上妖怪。”龙芝忽然出声:“倘若再撞上那些吃人的怪物,将军可有应对的办法?”
赵元衡原先就看他不惯,听见他这番状似刁难的言辞,顿时冷着脸道:“眼下粮食尚足,人手折损得并不多,再不趁机放手一搏,还要拖到什么时候?龙少卿应当没有打过仗吧,粮草短缺,性命难保,正是军中最容易发生变故的时候。届时要是波及大王,即便龙少卿有十条命,恐怕都不足以赎罪。”
龙芝道:“莽撞地带着大王涉险,就不算过错了吗?”他慢吞吞地起身,理了理衣冠,复对郦王行礼,垂首道:“请三殿下给我一天的时间,我会尽我所能,为殿下想出一个万全之策。”
郦王待他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的,正打算开口,赵元衡却抢在前面道:“若一天过去,你没有想出办法又当如何?”
龙芝仿佛没有听出他话中的讥讽之意,淡淡笑了笑:“没有想出办法,那便是诸位命中合该有此一劫,我已经尽力而为了。”
郦王不愿听他们争执,扶着额角道:“好了,赵公,龙少卿不是信口开河之人,他说留一日,就留下吧,指不定龙少卿就想出了什么好法子呢?”
赵元衡不敢反驳,只得答应了,不过应声时微微抬头,目光阴沉地盯了龙芝一眼,显而易见的警告。
龙芝不予理会,在山洞休息了一日后,这天夜里,他又悄悄起身,绕开熟睡的郦王走到洞外。
守夜的副将向他行礼,疑道:“夜里凶险,龙少卿要去哪里,可要我们护送?“
看他的神情,分明一点都不想随行。龙芝笑道:“我就在附近静坐修行,不必跟随了,天亮后我自会回来。”
副将不疑有他,叉手恭送他离开。龙芝装模作样的在附近走了走,待士兵们不再关注自己,便掉了个头,穿过丛丛密林,往道观的方向去了。途中倒是风平浪静,不过夜间寂静,偶尔听见什么动静,都格外叫人胆战心惊。待推开道观大殿的门扉,看见卧在干草堆里的裴隐南后,他竟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。
裴隐南的睡势没有变过,显然在他离开后,对方就一直没有苏醒。难怪以他的修为,还需要藏身在这座道观里,若他晕倒在别处,恐怕早就被林中的怪物分食殆尽了。龙芝扶起他,让对方倚在自己怀中,往他唇上抹了些水。裴隐南呼吸急促了些,浓长的睫毛颤动,像是要醒了。
白日两人的交锋给龙芝留下了许多阴影,他想后退,可是来不及了。那双金黄的眼睛睁了开来,尽管殿内没有光源,依旧不影响它的纯澈明亮,像镜子,原本空无一物,照见什么就是什么。龙芝被这双眼睛攥住,一时不知所措,只管像对方一样,直愣愣地盯着他看。
警惕与杀意在裴隐南眼中一掠而过,可他最终没有动,只是说:“别缠着我,你的生死与我无关。”
龙芝立刻道:“那你的生死呢,你连自己都不管了?”
裴隐南笑起来,为他的无知和无畏:“年纪不大,夸海口的本领倒是出类拔萃。你连外面的那些怪物都对付不了,拿什么干预我的生死?”
龙芝一言不发,伸出手开始解对方的衣带。裴隐南忙架住他,颇为不悦地警告:“不想活了?“
“我可以的。”龙芝急于证明自己,一只手不断挣扎:“你身上的伤,都是我治好的,我没有夸口。”
裴隐南这才明白他的意图,略微运气在体内游走一周,不由一怔。他松开龙芝,隔着衣衫在自己受伤的几处按了按,果然大多都愈合了,连疤痕都没有留下。不仅是外伤,就连折磨了他数个月的内伤都痊愈得七七八八。他不是普通的小妖,能伤他的也不是平庸之辈,这些即使在他全盛之期都需要花几天功夫治疗的伤势,竟在一夕之间就被治好了。
“你是怎么做到的?”
见对方审视自己的神情变得严肃,不再拿他当年幼的小猫小狗对待,龙芝难免有些自得,毕竟他面对的是位活了数千年,至今战无不胜的大妖。他抓住裴隐南的手腕,把自己的法力传进对方体内,示范给他看:“就是这样,一点都不难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