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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六(9 / 14)

“交合。”裴隐南仍是那副冷漠而毫无感情的腔调,怕他再听不懂,还解释了一句:“只有骨肉相交,才能触到彼此的精魂。”

由于厢房被烧毁,郦王不得不宿在了正殿,昨夜赵元衡与他交谈至夜深,翻来覆去依然是那几句话。说是粮草用尽,士兵在道观中拘束了近一个月,早已是一盘散沙,此时若再不离开岐蒙山,怕是一生一世都走不得了。

对方所说的,郦王何尝又不懂得。只是相较于一心逃出生天的部下们,他另有一层隐忧,龙芝如今与那妖物分外亲密,若是自己要带他一起走,他肯舍下那妖物回长安吗?他不敢将自己的忧虑告诉赵元衡,害怕对方知道后,会直接取了龙芝的性命。赵元衡早就不把龙芝当作朝臣看待了,在对方眼中,龙芝早已是一枚被妖孽迷惑,无可救药的弃子,仅有他在坚持寻找使龙芝回心转意的方法。

郦王满腔忧虑地踱出正殿,一路走到庭院中,栽在道路两旁的花树已经开始谢了,稀疏的白花间冒出鲜润的嫩叶。那条长廊仍是被焚烧后的模样,倒是廊上的那排厢房——郦王一惊,揉了揉眼,再三确认,昨日被烧得徒剩四壁的房屋竟完好地立在他眼前。袍服洁白,姿容清丽的青年坐在檐下,手中抓着一根柳枝,脚边零星地散着被他摘下的叶子。

明明前日与对方闹得那么难看,但一见到他,郦王还是情不自禁地朝对方走去,板着脸道:“天还冷着,就在地上久坐,你不怕着凉吗?”

龙芝立即抬头,满脸的茫然,许久才道:“我身体无碍,不劳三殿下挂心。”

站近了看,才发现他脸色苍白,精神也不太好,哪里有半点无碍的样子。郦王吓了一跳,捉住他的手腕,强行将他从地上提起,口中说道:“前两日看你还好好的,怎么一下就变成了这样,生病了?”

乍一相触,郦王只觉得手中的肌骨冰冷,如被雪水泡过一般。他转而去握龙芝的手,同样的寒气逼人,根本不是常人的体温。龙芝道了声“放开”,便用力把手从他掌心中抽出。郦王无心与他计较,此时他满脑子尽是上次龙芝将濒死的他救活后,那虚弱无力的模样,厉声道:“是不是那妖逼迫了你,让你施法替他疗伤?我就说那妖不是好相与的,你还不肯听,如今吃到苦头了吧。”

龙芝似被他惹恼了,蹙起眉头道:“三殿下在操心旁人之前,不如先让医侍为自己诊一诊脉。光凭一腔臆想就在人前胡言乱语,他日殿下受图嗣历,也要这般治理江山么。”

郦王没料到他胆敢拐弯抹角地骂自己有病,脸色一变,正要出言训斥。可刚迸出一个“你”字,忽听一人在身后道:“龙芝,过来。”

清朗低沉的嗓音,颇具异域感的咬字发音,除了那妖还会是谁。郦王背脊阵阵发寒,僵立着,未出口的话怎么都吐不出来了。龙芝咬了咬唇,倒难得没有动作,一双眼睛望向别处,赌气似的。

“别让我说第二次。”妖的声音冷下来:“你知道我没有耐心。”

龙芝拗不过他,终于慢吞吞地迈下石阶。郦王见他与自己错肩而过,下意识地伸手想拉住对方,然而他刚随着龙芝一同转身,就看到身后的妖将目光移到自己身上,一对金瞳冰冷锐利,这还是郦王头一次在对方眼中看到杀意。

他寒毛倒竖,一动都不敢动,眼睁睁看着那妖拉起龙芝的手,两人一同走远了。

圈在腕上的几根手指如铁箍一般,龙芝被扯得跌跌撞撞,根本跟不上裴隐南的步伐。没走几步他就吃不消了,一直试图掰开对方的手掌,不满道:“放开我,我自己会走……你弄痛我了!”

可惜无论他发怒还是央告,对方一概不理,拖着他走进竹林。眼下虽是清晨,太阳却已高高悬在天上,薄薄金芒从高大的竹丛间晕开,满地都是细碎的光点。龙芝挣不脱裴隐南的掌控,便满怀怨气地去踩对方的影子。不料对方恰好在此时止步转身,龙芝一不留神,重重一脚踏在裴隐南靴尖上。

对方没有任何反应,倒是龙芝慌忙后退了好几步,惴惴不安地为自己辩解:“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
裴隐南看了看靴子上的脚印,不以为意地一哂:“你要是有胆子故意,也不会躲到现在都不敢见我。怎么,一天一夜过去了,你还没有考虑清楚?看来你也不是那么在意自己的性命。”

“不是……不是那样的。”一对上对方的目光,龙芝就想起他一脸冷漠地说出交合二字的模样,脸很快又红了:“我当了十几年的人,不能像你一样,随随便便就做这种事。”

裴隐南却道:“没有随便,只是为了救你。”

巫山云雨,鱼水之欢,倒被他说得像医者诊治病人,严肃冰冷,全无半点私心。龙芝也清楚他的确没有私心,恰如他所说——只是为了救自己。可偏偏就是这样坦荡磊落的态度,才使他更加难以释怀。在他的认知中,凡人行敦伦之礼,那是结为夫妇后才能做的事。世人嫁娶虽不尽能称心如意,但不妨碍他们向往两情相悦的姻缘,无论是两小无猜还是日久生情,总归是两个人对彼此倾心,他和裴隐南又算什么呢。

他断然拒绝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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