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。”
啧。
陆今安忽然有点不爽,又说不好为什么不爽。
心里不痛快,陆总嘴上自然就要痛快,他的手在宋闻的肩上拍了两下,语气带着点幸灾乐祸:“不管你惦记不惦记,余助理,你现在的身份都是我外公的‘孙媳妇’了,一会儿等着接受高标接待吧。”
宋闻脊背一僵,想跑。
可陆今安一把掐住他的后脖子,扯起破锣嗓子,朝着厨房里面喊道:“外公,宋闻来了!”
话音刚落,厨房抽油烟机的轰鸣便应声而止。
吱呀一声门响,一位老人从厨房稳步而出。
昨日兵荒马乱,宋闻未及细看。此刻晨光正好,透过窗户洒落,将老人拢在一层柔和的光晕里。
熨帖平整的中山装外系着深灰色的格子围裙,老人脸上的皱纹里堆叠着岁月,却也难掩年轻时的英俊相貌。
此刻,温和慈善的目光隔着半个房间落在了宋闻身上,只是……老人脸上的笑容过于热情洋溢了,笑纹堆了一层又一层,几乎要漾出眼角。
这笑容……
宋闻偏头看向身边擒着笑的陆今安,竟是一脉相承。
“宋先生,一路辛苦,快来吃早饭吧。”
……
烟城分东西两城,简而言之,西城为老区,东城为新区,而京华小区,就恰好坐落在这新与旧的交界线上。
三十年前,这里也曾是体面的高档社区。
楼宇开阔,绿荫如盖,梧桐与香樟枝叶交错,小区中央甚至精心营造了一处小巧的公园,假山堆叠,亭角飞檐,别有一番古朴的韵味。
如今,楼宇的外墙虽然历经风雨,却依旧能窥见昔日的气派。
早上九点,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片,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
宋闻坐在公园一隅的长椅上,微微向后靠着,安静地消食。
实在不能怪他这个点就坐在这里,进行这项老年人偏爱的活动,要怪,只能怪方才那顿早餐过于丰盛隆重了。
宋闻扳着指头细数:“可颂,培根,太阳蛋,牛奶燕麦粥,蒜香面包片……”又伸出另一只手,“虾饺、烧卖、肠粉,还有豉汁凤爪。”
一个声音忽然从他身侧插进来。
同样坐在长椅上,打着一把厚重黑伞的陆今安,补充道:“还有小笼包、馄饨,和葱油饼。”
伞沿压得很低,遮住了他大半张脸,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和依旧有些干燥起皮的嘴唇。
宋闻偏过头,身子微微向下一滑,才从低垂的伞檐下窥见陆今安的侧脸,他由衷的赞叹:“你外公可真厉害,一个人能张罗出这么一大桌子早餐。”
伞下的男人没有抬眼,目光顺着黑色的伞沿,看着地上几只忙碌的蚂蚁,声音变得很轻:“他做了将近四十年的管家,手里握着特级厨师证。”
“管家?”这个词让宋闻着实愣了一下,他一直以为,以陆今安的身份,他的亲人也定然非富即贵,都是活在云端的人物,却万万没想到,那位慈祥周到、手艺精湛的老人,竟也和自己一样是资本家的牛马。
这念头一出,先前因丰盛早餐而产生的局促和距离感,竟然奇异地消散了几分。
一种同为“打工人”的微妙共鸣,让他觉得与那位仅有一面之缘的老人,无形中亲近了许多。
这个点,小公园里最多的就是孩子。你推我搡,追逐打闹,没个消停,却也快乐。
宋闻的目光追随着那些无忧无虑的身影,轻声道:“有这么厉害又疼你的外公,你小时候一定很幸福。”
一阵风过,卷起几片落叶,擦着黑色的伞面滑落。
伞下,陆今安极轻地笑了一下,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情绪,更像是一声短促的气音。
“幸福?”
他也看向那些奔跑的孩子,眼神却仿佛穿透了他们,落在了某个遥远的过去。
“我爸当年爱上了管家的女儿,爱得轰轰烈烈,却又逃不开家族联姻的命运。”陆今安的声音很平静,像在讲述一个与稀松平常的故事,“我来到这个世界上,本身就是一个‘万不得已’。当时我妈妈的月份已经很大了,陆家为了颜面和血脉,最终做了决定,去母留子。”

